作者:Peregrine417
我們試圖毀壞的
四月三日。
樂生迫遷在即，十三天燃眉之急（當我完成這篇文章，倒數的數字又被吞噬了一天）
，各方開始醞釀，贊成的反對的為了信念的為了利益的為了選票的，決一死戰的氣息如瓦
斯脹滿空氣，就等著被引爆。每次的升溫我都覺得會是引爆點了，然而又不是，溫度還可
以再高，守護樂生的人們還可以被更殘暴更漠然地對待而不放棄，然後再更殘暴，不放棄
，然後再更殘……。
然而這次我覺得是最後了，真的是最後了，以至於我在寫這篇文章的時候竟有了一種
一個字一個字完成遺書的感覺，在遺書裡要說清楚我的熱情、我的信念，要你們聽！聽！
聽聽一個人曾經這樣活過。彷彿我對世界的熱情與信仰就要在十三天後，四月十六，被澆
熄埋葬。於是身邊夥伴們的種種醞釀、宣傳、行動，都讓我覺得有了做赴死準備的悲涼，\
不停地朝著心中堅信信念的死亡前進，堅定直視著，一步步靠近
，雖千萬人吾往矣的悲涼。
（有沒有想過，是什麼支持著這一群人？讓他們犧牲時間精神，犧牲信仰犧牲學業，
跑到那裡要承受最殘暴的對待？）
其實我很焦慮，引信被點燃，如蛇的尖牙一吋吋地朝炸藥滑過去，一天一天，一口一
口嚼盡我們僅剩的時間，我很焦慮。巴不得有個人向前，啪！的一聲將引信踩熄，告訴我
，雖然炸藥還在，但我們還有時間，還有時間讓更多人明白他們堅定面對、我們極力爭取
的，是什麼樣的東西。
那明明只是一個動作。但我們誰都無法那樣向前，只能徒然地撕去公告，然而引
信還在前進，一吋、一吋、一吋一吋一吋向前。明明只要一句延後拆遷，只要一些些更理
性、更多面相、更互動地溝通瞭解的誠意。而這一切的赴死準備，都只是為了那句話。
好焦慮。雖然那天過後，四月十七，只是又一個平凡日子，我們誰都沒有改變，日升
日落，太陽底下一切悲歡離合、愛恨情仇，我們多麼渺小。但在那沒有耳朵的怪手轟隆隆
開進，張牙舞爪一塊塊撕下樂生院的皮，剝開樂生院的肉，折斷、打碎樂生院的骨。埋在
我們心中的信仰、盒子裡殘存的希望，是不是也一起遭到毀壞了呢？不認識這個議題的人
們可能會宣稱，這對我來說不痛不癢，沒什麼可以毀壞我，但難道讓它在心中嘶吼、刺痛
的機會都沒有，就睜眼看著它消失，不是一種對自我存在意義的毀壞？
你懷疑過嗎？
只要一想到世界上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受著壓迫孤零零死去，因為不被瞭解而孤零零死去，我就會開始懷疑生而為人，同樣生而為人存在的意義。
我們出生在這個世界上，我們這麼努力地認識了這個世界，就是要證明自己的渺小，
證明自己無法明白什麼抵抗什麼，然後死去？
四月十六日，如果這一天，樂生院沒經過替代方案是否可行的審議而不明不白地從我
們的生命中消失，對我們的生活不會有任何影響，是的我必須說，不會。然後之後捷運通
車了，踩過原本可以不踩過而通車的樂生院，那塊擁擠的新莊唯一擁有大片綠意與悠閒純
真的土地，那塊台灣唯一掀起這麼多人沉睡的正義感，勇敢為它站出來的土地，那塊世界
唯一保留了一世紀漢生病人記憶血淚的地方，而坐在列車裡面的是我們漠然無感的眼神，
這對我們麻痺的心來說還是不會有任何影響，但這就是一種宣示了，邪笑的魔鬼對善、對
正義、對公理、對道德、對關懷、對愛的宣示。
?
他宣示了只要一句依法行政，惡法與否無所謂，警察可以任意將人蒙上雙眼棄置於荒
郊野外讓他們緊咬著嘴唇握著夥伴的手品嚐在國家機器前的極端恐懼。只要一句依法行政
，任何暴力都可以事後推給一句手法失當然後鞠個躬將一切傷害在口裡嚼一嚼，當成口香
糖吐掉。他宣示了只要政府挾其作業秘密性與技術高門檻，就可以一句「不可行！」否認
一切努力迴避一切求證，甚至可以幾句話煽動未知事件全貌的人民，讓他們為了官員的私
利站在前方流血賣命，用唾液抹殺和他們一樣的人！
這樣毀壞的經驗我們已經做得夠多了，十幾年前，同樣身為世界遺產的，位於八里的
十三行文化遺產在八里污水廠動工過程中出土，世界震驚，它呈現了台灣金屬器時代真實
風貌，是我們活過的痕跡，但由於八里污水廠的興建，所有遺址見棄如敝屣，在怪手的圍
繞下一塊塊被毀壞，只剩下非常小的一部分保存成為現在的十三行博物館。
我們與之前自己所譴責的，打碎千年大佛的阿富汗有什麼不同？我們是怪手統治的國
家？我們是怪手共和國？
所以我真正，真正焦慮的是，當這些人消失了，曾經的熱情被澆熄了，站在政客前的
人民們沾沾自喜捍衛了「自己」的權利，背後政客們留著口水明白原來這就是權力呀！然
後下次他們食髓知味想恣意以國家之名奪走你什麼東西而不容辯解時，你站在抗爭的前線
吶喊、嘶吼著沒人聽到時，赫然發現在前方阻擋自己的，是一張一張你自己的臉。
是的，我們宣示，是我們的漠然以及沉默親口宣示了，以後政府你，你可以任意拿走
我們身上的任何東西，放進口袋，只要你找得出藉口。而這不難的，明明可以並行的方案
卻被塑造成只能存其一，明明一輩子賠給國家錯誤的阿公阿嬤卻被質問「你們賠得起嗎？
」然後他們被三千多個「義憤填膺」的人們質問：「我們對殘障人士都沒有這麼「好」，
你們還不知足什麼？」（原來「好」就是剝奪了一個人的一輩子然後將它趕進一格格的監
獄看著窗外的家與記憶被怪手一口口咬碎吞下？）這不難的，要讓「人民的頭家」反過來
，拿走你的所有，如你所對他們宣示的，一點都不難。
?
。
在周錫瑋號召新莊三千市民（派系的樁腳？），走向樂生院的前夕，有人問了阿公阿
嬤，你們會害怕嗎？那時他們滿懷希望宣稱，「我們不怕！我們還要帶他們上來，讓他們
看看我們在守護什麼！」然後我看到幾個小時候，那三千人會浩浩蕩蕩，吼著「新莊車禍
都是你們害的！」帶著巨大的惡意挺進，而面對，勇敢面對這樣的景況阿公阿嬤的堅信是
種悲壯，那悲壯是種淒涼，如果堅定的、唯一願意相信並守護的這一群人，就是我們即將
毀滅的一群。如果我們是藉由民主的表象，逕由政府利用民粹操控我們、對抗我們，那我
們對民主的價值，也值得懷疑了。教科書上所闡述的民主價值，曾經提過人民在不認識議
題的情況下多麼容易被操控？曾經提過真正決定我們未來的，其實是政客以及財團之間的
掛勾及利益交換？
我想如果沒有經歷這一切，阿公阿嬤現在就會只是一群覺得自己醜、不敢見人，在公
權力下埋葬自己一生卻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存在的平凡人而已，而今天他們站出來，吼出了
什麼，成就了什麼，你聽到了嗎？
而我們試圖去毀壞的，又是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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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試圖毀壞的
四月三日。
樂生迫遷在即，十三天燃眉之急（當我完成這篇文章，倒數的數字又被吞噬了一天）
，各方開始醞釀，贊成的反對的為了信念的為了利益的為了選票的，決一死戰的氣息如瓦
斯脹滿空氣，就等著被引爆。每次的升溫我都覺得會是引爆點了，然而又不是，溫度還可
以再高，守護樂生的人們還可以被更殘暴更漠然地對待而不放棄，然後再更殘暴，不放棄
，然後再更殘……。
然而這次我覺得是最後了，真的是最後了，以至於我在寫這篇文章的時候竟有了一種
一個字一個字完成遺書的感覺，在遺書裡要說清楚我的熱情、我的信念，要你們聽！聽！
聽聽一個人曾經這樣活過。彷彿我對世界的熱情與信仰就要在十三天後，四月十六，被澆
熄埋葬。於是身邊夥伴們的種種醞釀、宣傳、行動，都讓我覺得有了做赴死準備的悲涼，\
不停地朝著心中堅信信念的死亡前進，堅定直視著，一步步靠近
，雖千萬人吾往矣的悲涼。
（有沒有想過，是什麼支持著這一群人？讓他們犧牲時間精神，犧牲信仰犧牲學業，
跑到那裡要承受最殘暴的對待？）
其實我很焦慮，引信被點燃，如蛇的尖牙一吋吋地朝炸藥滑過去，一天一天，一口一
口嚼盡我們僅剩的時間，我很焦慮。巴不得有個人向前，啪！的一聲將引信踩熄，告訴我
，雖然炸藥還在，但我們還有時間，還有時間讓更多人明白他們堅定面對、我們極力爭取
的，是什麼樣的東西。
那明明只是一個動作。但我們誰都無法那樣向前，只能徒然地撕去公告，然而引
信還在前進，一吋、一吋、一吋一吋一吋向前。明明只要一句延後拆遷，只要一些些更理
性、更多面相、更互動地溝通瞭解的誠意。而這一切的赴死準備，都只是為了那句話。
好焦慮。雖然那天過後，四月十七，只是又一個平凡日子，我們誰都沒有改變，日升
日落，太陽底下一切悲歡離合、愛恨情仇，我們多麼渺小。但在那沒有耳朵的怪手轟隆隆
開進，張牙舞爪一塊塊撕下樂生院的皮，剝開樂生院的肉，折斷、打碎樂生院的骨。埋在
我們心中的信仰、盒子裡殘存的希望，是不是也一起遭到毀壞了呢？不認識這個議題的人
們可能會宣稱，這對我來說不痛不癢，沒什麼可以毀壞我，但難道讓它在心中嘶吼、刺痛
的機會都沒有，就睜眼看著它消失，不是一種對自我存在意義的毀壞？
你懷疑過嗎？
只要一想到世界上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受著壓迫孤零零死去，因為不被瞭解而孤零零死去，我就會開始懷疑生而為人，同樣生而為人存在的意義。
我們出生在這個世界上，我們這麼努力地認識了這個世界，就是要證明自己的渺小，
證明自己無法明白什麼抵抗什麼，然後死去？
四月十六日，如果這一天，樂生院沒經過替代方案是否可行的審議而不明不白地從我
們的生命中消失，對我們的生活不會有任何影響，是的我必須說，不會。然後之後捷運通
車了，踩過原本可以不踩過而通車的樂生院，那塊擁擠的新莊唯一擁有大片綠意與悠閒純
真的土地，那塊台灣唯一掀起這麼多人沉睡的正義感，勇敢為它站出來的土地，那塊世界
唯一保留了一世紀漢生病人記憶血淚的地方，而坐在列車裡面的是我們漠然無感的眼神，
這對我們麻痺的心來說還是不會有任何影響，但這就是一種宣示了，邪笑的魔鬼對善、對
正義、對公理、對道德、對關懷、對愛的宣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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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宣示了只要一句依法行政，惡法與否無所謂，警察可以任意將人蒙上雙眼棄置於荒
郊野外讓他們緊咬著嘴唇握著夥伴的手品嚐在國家機器前的極端恐懼。只要一句依法行政
，任何暴力都可以事後推給一句手法失當然後鞠個躬將一切傷害在口裡嚼一嚼，當成口香
糖吐掉。他宣示了只要政府挾其作業秘密性與技術高門檻，就可以一句「不可行！」否認
一切努力迴避一切求證，甚至可以幾句話煽動未知事件全貌的人民，讓他們為了官員的私
利站在前方流血賣命，用唾液抹殺和他們一樣的人！
這樣毀壞的經驗我們已經做得夠多了，十幾年前，同樣身為世界遺產的，位於八里的
十三行文化遺產在八里污水廠動工過程中出土，世界震驚，它呈現了台灣金屬器時代真實
風貌，是我們活過的痕跡，但由於八里污水廠的興建，所有遺址見棄如敝屣，在怪手的圍
繞下一塊塊被毀壞，只剩下非常小的一部分保存成為現在的十三行博物館。
我們與之前自己所譴責的，打碎千年大佛的阿富汗有什麼不同？我們是怪手統治的國
家？我們是怪手共和國？
所以我真正，真正焦慮的是，當這些人消失了，曾經的熱情被澆熄了，站在政客前的
人民們沾沾自喜捍衛了「自己」的權利，背後政客們留著口水明白原來這就是權力呀！然
後下次他們食髓知味想恣意以國家之名奪走你什麼東西而不容辯解時，你站在抗爭的前線
吶喊、嘶吼著沒人聽到時，赫然發現在前方阻擋自己的，是一張一張你自己的臉。
是的，我們宣示，是我們的漠然以及沉默親口宣示了，以後政府你，你可以任意拿走
我們身上的任何東西，放進口袋，只要你找得出藉口。而這不難的，明明可以並行的方案
卻被塑造成只能存其一，明明一輩子賠給國家錯誤的阿公阿嬤卻被質問「你們賠得起嗎？
」然後他們被三千多個「義憤填膺」的人們質問：「我們對殘障人士都沒有這麼「好」，
你們還不知足什麼？」（原來「好」就是剝奪了一個人的一輩子然後將它趕進一格格的監
獄看著窗外的家與記憶被怪手一口口咬碎吞下？）這不難的，要讓「人民的頭家」反過來
，拿走你的所有，如你所對他們宣示的，一點都不難。
?
。
在周錫瑋號召新莊三千市民（派系的樁腳？），走向樂生院的前夕，有人問了阿公阿
嬤，你們會害怕嗎？那時他們滿懷希望宣稱，「我們不怕！我們還要帶他們上來，讓他們
看看我們在守護什麼！」然後我看到幾個小時候，那三千人會浩浩蕩蕩，吼著「新莊車禍
都是你們害的！」帶著巨大的惡意挺進，而面對，勇敢面對這樣的景況阿公阿嬤的堅信是
種悲壯，那悲壯是種淒涼，如果堅定的、唯一願意相信並守護的這一群人，就是我們即將
毀滅的一群。如果我們是藉由民主的表象，逕由政府利用民粹操控我們、對抗我們，那我
們對民主的價值，也值得懷疑了。教科書上所闡述的民主價值，曾經提過人民在不認識議
題的情況下多麼容易被操控？曾經提過真正決定我們未來的，其實是政客以及財團之間的
掛勾及利益交換？
我想如果沒有經歷這一切，阿公阿嬤現在就會只是一群覺得自己醜、不敢見人，在公
權力下埋葬自己一生卻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存在的平凡人而已，而今天他們站出來，吼出了
什麼，成就了什麼，你聽到了嗎？
而我們試圖去毀壞的，又是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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